硅谷银行一夜破产，到底是谁的锅？

• 文|王煜全

这周末，硅谷银行的突然倒闭可以说成了海内外科技媒体唯一的焦点，大家都在关注会不会像2008年美国雷曼兄弟银行倒闭那样，引发又一场金融危机。

先说结论，虽然这场危机的起因是硅谷银行错误的投资策略，但根本原因还是美联储利率政策的锅，这再次用事实告诉我们，人为控制利率刺激经济很难达到理想的效果，还会导致很多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好在，硅谷银行作为一家地方性的商业银行，既没有面向普通大众的存款业务，也不是美国金融系统中的重要枢纽，只要美国监管部门处理得当，短期波及范围还是可控的，只是对产业的伤害，和对创新生态的冲击，要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能看出来了。但贸然提高利率带来的破坏性，绝不会只有这一个例子。

我们先来看看硅谷银行破产的来龙去脉。

硅谷银行危机的起点其实是2019年底，面对新冠疫情的冲击，为了维持经济活力，美联储开启无限撒钱的量化宽松模式，把利率一口气降到了0。

进而，大量的美元涌向了风险投资圈，在需要修复现有产业而不是布局未来的时候，带来了美国科技创业投资的一次资金爆发。

硅谷银行作为服务当地风险投资机构和创业企业的主要银行，2019年之前，存款只是它的业务之一，真正赚钱的地方其实是向创业公司贷款，为投资机构提供信贷额度。

美联储的这轮大放水，一下改变了它的业务结构，客户钱多了，不用向它借钱了，反而存款大幅上涨。

根据Angry Capital Ventures统计，2019到2021年硅谷银行的存款规模从610亿美元飙升到了1890亿美元。

面对突然暴增的存款，初创企业又都刚融了大钱，贷款需求大减，硅谷银行的存贷出现严重不平衡，为了把存款花出去，就选一个当时看起来比较安全的投资标的：长期债券，但做了错误的操作：大笔重仓。

具体为什么做这个选择，涉及到很多会计、财务以及美国监管的原因，众多媒体都有梳理，今天就不展开讲了。

你只需要知道，硅谷银行在2020—2021年间把1000亿以上的资金，也就是一半以上的钱，都投入了平均利率1.49%、1.91%的债券标的，其中不乏需要10年才能兑现的产品。

结果美联储突然变脸，疯狂加息，一路让短期利率涨到了4.5%到4.75%之间，这一下就让硅谷银行遭遇了双重打击。

一方面，手里的长期债券眼下变得不值钱了，短期要卖出去得打折才行，按照硅谷银行公开的财务数据显示，这些债券如果现在全部卖出，就要亏损175亿美元左右，要知道硅谷银行暴跌之前，市值也才200亿美元。

另一方面，它的客户们，也就是创业公司和风投机构在高利率下日子也不好过，创业公司融不到钱，只能靠存款生存；风投机构也有换利率高的银行或者产品的需要，这些企业用户纷纷都要取款。

硅谷银行这就面对了一个死循环，眼下的利息这么高，借钱来应对客户提款不划算；大部分钱都在长期债券产品里，提高利息留住客户就要卖出债券换别的资产，或者让客户取走钱，也必须卖出债券变成现金，怎么着都要亏。

最终在上周四，硅谷银行尝试壮士断腕，以亏损18亿美元的价格，先出售了210亿美元的债券资产，原本是想回回血，应对客户们的取款压力，结果反而让储户们更慌了。

关于硅谷银行没钱了、客户的资产保不住的猜测甚嚣尘上，立刻引发了挤兑潮。根据 Insider等媒体报道，周四这天硅谷银行出现了420亿美元的取款申请，加上公司管理层多方筹钱失败，于是宣布破产，请美国监管机构介入。

现在回头看，整个过程硅谷银行的投资策略很保守，银行客户取款的担忧也很正常，只是作为一家商业银行，缺乏对储户预期管理的认识，最后壮士断腕那一下刺激了客户的神经，引发了任何一个银行都很难处理的“挤兑”问题。

其实这些债券资产只是眼下售出会有亏损，长期持有仍有盈利，只要价格合适，也会变成一个不错的投资标的，美国监管机构这几天只要能找到买家、稳住市场情绪，控制住这场危机并不是太难。

不过最新的消息是，美国财长耶伦公开表态不会救硅谷银行，因为这家银行不够大。可见“大而不倒”才是政府救助的标准，而支撑了大批硅谷创业企业的硅谷银行的价值却入不了他们的法眼。看来硅谷银行倒闭的影响还会扩散，值得我们继续关注。

这场危机最根源上的问题，还是美联储通过利率调控经济发展的思路错了。

经济发展有它自己的规律，不是一两个指标就能管理的，美联储希望降低利率刺激实体经济，结果钱都堆到了商业银行；希望加息抑制经济过热，结果又让银行遭遇挤兑，这可能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如果任由硅谷银行倒闭，其他银行也会受到影响，最近有关其他银行的问题不断传出，就是证据。

对于产业生态的影响，尤其是对美国赖以自豪的科技创业生态，那就更难评估了。硅谷银行在美国整个金融体系中，并不是关键节点，但对于整个硅谷的创业生态却是“大动脉”。

美国创业孵化器YC的CEO Garry Tan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透露，YC投资的3000家初创企业，有400家和硅谷银行有资金往来，有100多家担心未来30天无法支付工资。

一些初创公司的创始人取不出钱后，周五就已经启动了新的短期贷款或者融资，以应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资金危机。

如果说去年12月，我和大家分析美联储加息冲击美国科技创新生态，当时还只是海水退潮、融资困难让初创企业生存艰难；今天硅谷银行突然倒闭，无异于釜底抽薪，如果不能快速找到买家接手，让创业公司们维持住正常运营，那就会直接引发硅谷创新企业的一轮小灭绝，这会有多大的影响，尤其是对美国长期科技实力的影响，就难以评估了。

因为一个生态系统，周期性的出现繁荣与萧条都很正常，但突然发生结构性的破坏，尤其是人为的破坏，往往需要非常长的时间才能恢复。

简单说，生态是个系统工程，切忌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盲目干预，生态的培养需要全面的理解和系统性的思维。

（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95akEPFr-sA3fUARbslLX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