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同城的“血色黄昏”

文|张行

柬埔寨“中国血奴”事件将58同城牵扯进来。

2月16日，《北京青年报》采访了“柬埔寨中国血奴事件”受害人李亚明（化名）。在采访中，李亚明告诉记者，2021年5月，他是在58同城上看到一家广西夜总会招保安的信息，从而踏上了这条几近丧命的危险之旅。

报道刊发后，58同城发表声明，称目前尚未确定受害者是在58同城查看到的招聘信息，也未查到对应企业发布的招聘信息。　

但《最话》委托朋友再次与李亚明本人确认，李表示确实是在58同城上看到的招聘广告。

声明中，58没有进一步披露他们是如何检索招聘信息的，但如果是用李亚明说的“夜总会”三个字，答案一定是没有。18日，《最话》以应聘方的角色，在58同城上尝试搜索夜总会的工作，结果显示为“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无法显示相关结果”。

也就是说，如若李亚明确实是在58同城上看到的招聘信息，那么58同城的招聘业务涉及的就不仅是一项错误——为诈骗集团的虚假招聘提供信息服务，它还存在一个巨大漏洞，即通过一些包装，或者间接的手段，为夜总会类场所提供招聘服务。

惜乎58，这家成立于2005年的公司，算是中国很早一批的互联网企业。令人扼腕的不仅是它牵扯到一件极恶性的案件当中，更是当它身涉其中，大家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虚假小广告的问题，58同城早已被很多网友视作“网络电线杆”。

“网络电线杆”当然是价值很低，甚至会被时代淘汰的产品。为了对冲传统业务的日薄西山，这几年，58在二手房、家政、同城货运、招聘等垂直领域先后发力，但效果不过了了。

这家17年的企业终于还是走近了“黄昏”。当卷入“血奴案”后，这个“黄昏”竟有了一抹血色。

女网友竟能应聘男保安

在58找工作非常简单。你只需要注册用户，然后在几个菜单栏里勾选一下就行。

所以，非常顺利的，《最话》的一位同事成为了58同城上的一名保安候选人，他的简历是：男，27岁，中专/技校毕业，工作经验1~3年。

几分钟后，这名同事便接到了招聘方的电话。双方都感到很尴尬，因为我们的这名同事是女性，甚至连她在58同城上的头像也是女的。

由此可见，58同城对于应聘方的审核是非常宽松的。当然，58方面认为，其在对招聘方的审核上还是很严格的。该公司在声明中表示：一直以来，58同城高度重视信息审核，不断加强平台方对企业入驻的资质审核，确保企业合法注册，保障用户得到真实有效的招聘信息。

但其实，如果只是对入驻企业做工商资质审核，而不需要现场核验的话，虚假、违规招聘的情况是很难杜绝的。因为注册公司从来不是一件难事。

目前来看，在58上，有三类招聘可能会引流到夜总会，一类是人力资源外包公司，一类是娱乐会所类公司，还有一类是文化传媒公司。我们看到，在一家文化传媒公司的招聘页面上，仅显示一个路标地址。

互联网的本质作用是提高信息的流通效率，但如果连信息都是假的，那互联网世界就是楚门的世界，让人只想逃离。

翻开百度针对58同城的搜索链接，很多资讯内容都指向了网友在该网站的受骗经过。

无论是花了5000块通的马桶，还是应聘电子厂连门都没找到就被骗720元，亦或是在58找工作上传简历10分钟后就接了30多个诈骗电话……

2018年，有媒体统计了中国裁判文书网通过58同城、赶集网发布虚假招聘信息的诈骗案例达到60起，其中248名被告人通过发布虚假招聘信息诈骗，超过5500名被害人受骗，诈骗金额近亿元。

58同城曾回应称将严厉打击“网络黑产”，但如今平台仍然乱象不止，在黑猫投诉平台上，涉及58同城的投诉数量达到上万条，绝大多数都是消费者因求职、找房、维修被骗引发纠纷。

58同城对此早有警惕，根据相关报道，早在2017年，58同城就宣布对相应注册和发布的信息进行严格审查，并推出一系列治理信息安全的规定。

然而，虽然平台审核力度趋严，但虚假招聘信息问题仍然难以有效解决，“骗子”、“虚假”等词语仍然时常出现在它的用户评价中。

与时代擦肩而过

2005年的姚劲波一定想不到，他在当年创立的公司，日后会成为中国最大的分类信息网站，那时他许下简单的心愿，要帮所有人找到最准确的信息，“不会上当受骗”。所以，他更不可能想到，17年后，公司会牵扯到一桩跨国诈骗大案当中。

原本，58同城只是简单地copy美国分类信息网站Craigslist. Org，在最初几年里，多少有些水土不服。及至2008年，分类信息发布+用户增值服务收费模式，成为了真正打动互联网用户的杀手锏，以及推动58同城发展的风向标。

这打开了58同城营收平衡的大门，同时也让姚劲波逐渐将这种简单粗暴的收费模式推广到内容发布的其他领域，让58同城真正成为了一个覆盖大部分社会生活领域的“神奇网站”。

其实，姚劲波深知只做信息平台不能长久，也想做平台相关服务，但是没有找到好的方式。此外，由于58同城启动筹备上市，在2013年上市之后，保证营销收入的稳定又成了公司的核心目标。在这种背景下，为新兴业务下重注的意愿就更被冲淡了。

但时代的变迁并不根据人的意愿转移，互联网从粗放式走向了精细化，原先建立的秩序正在被不断冲散、继而重构。正如百度沉迷对搜素引擎的绝对把控，却反给了以信息流起家的头条喘息空间一样，当下58同城仅靠海量的浅层信息已经难以跟上市场变化。

看起来58同城的网站编辑越来越广，提供的服务越来越丰富，但真正对标每一个细分市场，其实投入的精力和资本都非常有限，相应的业务开展也仅仅停留在信息发布和简单资源整合上。

这也让58同城失去了很多发展的机会。

2013年7月，互联网招聘网站拉勾正式上线。和58做分类招聘的模式不同，拉勾垂直在互联网企业招聘，人性化的设计和追求“最快一分钟沟通”，成功吸引了投资人的注意。上线一年内，拉勾拿下了三轮融资，估值暴涨至1.5亿美金。

并没有意识到这可能会颠覆招聘行业的姚劲波，等到类似的boss直聘、智联招聘和拉勾网都走向成熟之后，再想让58招聘迎难而上，就显得困难重重。

除了招聘业务，58在房产领域上，也遭遇了强大的对手。

早在美国上市之前，58同城就已经筹谋在房产领域发力，但一直不得其法，后来，通过收购创业公司安居客，58同城才终于在房产中介领域占据了一席之地。但模式一直很传统，即通过卖端口给中介公司，让经纪人在网站上发布房源信息来赚钱。

由于中介行业从来草莽，所以58和安居客上的假房源一直很难杜绝。这本来不会给信息平台带来商业损失，但出身于中介行业的链家，却凭借一部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楼盘字典，以真房源为核心竞争力，创立了贝壳找房，给了58同城重击。

另外，当年姚劲波下大力气推出的二手车、二手物件置换业务，也因为缺乏持续深耕，发展得不温不火。本地生活服务原本是58同城的强项，但也被美团后来居上，碾压式地超越了。

某种意义上，由于涉及领域太广，58同城各个细分领域子品牌在“流量”与“质量”之间很难两全。毕竟摊子铺的太大，姚劲波管理的精力就有限，整个团队相应的资源也会得到分散。这也让前期58同城找到的各种发展机遇，都成了纸面计划。

折腾一圈之后的58同城，还是要依靠流量来的会员和广告，以这种短平快的业务去变现，直到现在这也依然是该公司最核心的营收板块。

2020年6月26日，58同城公布的2020年第1季度财报，也是退市之前最后一份财报，数据显示，在2020年第一季度，58同城营收25.603亿人民币，其中会员服务贡献8.156亿人民币，在线推广服务本季度实现营收15.954亿人民币，两项想加占收入比例超过95%。

58同城在线营销和会员服务包括信息发布、实时竞价、优先展示和客户智能推荐等等。也就是说，截至近期，58同城的核心收入还依然与付费推广挂钩。

正因为58同城的业务十几年来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核心商业模式与互联网的创新精神相悖，再加上市后的58同城在增速上持续走下坡路，华尔街各大投行对其发展前景并不看好。

截至2020年第一季度，58同城、安居客等平台付费商户数约360万，同比增长2.2%。从2018年一季度开始，付费商户同比增速已经连续下降，并从2018年四季度起保持在个位数。

在这种背景下，2020年，58同城最终退市的时候，其私有化估值只有87亿美元。这个数字不光远远小于曾经一同成长的BAT三强，甚至跟小字辈、刚刚赴美上市成功的造车新势力三强都无法比较。

而在2020年赴美上市中概股企业市值排行榜中，前20名最后一位的中通快递市值也超过了249亿美元。

新船票

其实姚劲波一直知道58同城的命门在哪里，到了2015年他开始下决心解决这件事。

从2016年开始，姚劲波将58同城中那些垂直服务的细分平台独立出去，成立单独的公司运营，希望用这种方式在细分领域拼出自己的业务空间，从而提升整个集团的营收和发展途径。

姚劲波曾在2020年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58同城虽然退市，但未来几年他将打造不少于6个独立领域的独角兽，并推动他们先后上市。

在这样思路的指导下，安居客、天鹅到家、快狗打车等纷纷独立，并陆续开启了冲击香港资本市场的征程。

姚劲波在《姚劲波答雷军：58是谁？58为什么而奋斗？》中说道：“58集团的目标是打造成功的商业模式，成为可变现、能创造高市值、不断增长的公司。”

为了想办法给58同城找到新的业务增长点和发展模式，姚劲波挥舞支票开启了收购其他领域应用的行动。

从2013年至2016年，58同城相继收购或入股了赶集网、安居客、e代驾、驾校一点通、273二手车交易网、宝驾租车、土巴兔和中华英才网等十数家公司。

同时，其内部又细分出数十几个子品牌，包括58到家、转转、58速运、招才猫招聘、斗米兼职、好租、58快拍、58甲妆、58学车、58配配、58钱柜、屋米合租、帮帮、番茄快点、货车之家、58月嫂、58家政等。

但可惜的是，在垂直领域的战场上，58同城还没有获得巨大的胜利。在几乎每一个细分市场上，它都遭遇了强劲且领军者的存在。

安居客对上的是中介业务全国第一的链家和后来强势崛起的贝壳找房；天鹅到家虽然号称行业第一，但其实只占了市场份额的1%，线下这个行业还有很多大型企业存在，营业额远超天鹅到家；而快狗打车直接面对的，是前有货拉拉后有滴滴货运的严酷事实。

所以，拆分子品牌上市的路途，58同城走得并不平坦。

其中，“老大哥”安居客赴港IPO招股书失效；“家政第一股”天鹅到家暂停赴美IPO；快狗作为“老幺”，上市路目前看来走得最通畅，2月6日刚刚通过港交所聆讯，据说可能在3月3日正式敲钟。

但资本市场对其却抱有很大的疑虑，原因就在于快狗打车一直都靠补贴来做业务，甚至2021年前9个月其亏损金额已经超过年初现金余额的净值，如果不是为了上市紧急做了一轮三个多亿的融资，快狗打车很可能连2021年的业务都维持不下来。

这并不是姚劲波想看到的，对于今天的58同城来说，需要的显然不是一堆温吞的业务，而是一张能通往未来的船票。据了解，最近一段时间，58同城又押宝到了招聘业务上。

媒体报道显示，除了之前收购的中华英才网，这几年58同城还上线了招牌猫直聘，分拆出了斗米网。2020年58同城并购魔方微猎更名58魔方，当时姚劲波曾表示此次与58魔方合作，“标志着58同城的招聘业务，正式从流量信息服务深入到招聘解决方案服务”。

而接下来58同城在招聘领域的投资依然在继续。

2022年1月20日，58同城正式宣布旗下赶集网重塑为专注招聘市场的赶集直招，以企业直招为核心，依托企业直播、企业实勘、短视频探店、AI面试等智能化技术，连接招聘企业，助力求职者就业。

这本来是一个非常好的蓝海市场，毕竟对于小商家来说，每一家都有庞大的各种用工需求，主要是蓝领人群。而当下主流的这些招聘网站，对应的应聘者群体无法全部满足小商家的需求。而58同城的优势既有与中小商家合作的长期经验，又有对蓝领群体的广泛触达。

对于58同城来说，好好做招聘业务，原本真有可能驶离“黄昏”。但若公司真涉“血奴案”，这种可能性将大大被降低。

(本文作者张行，编辑王方洁，文章原创首发自公号最话funtal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