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章：“元宇宙”替代“真宇宙”存在风险

(作者系携程集团联合创始人、董事局主席。)

最近元宇宙是个热门的话题，以Facebook为首的高科技公司计划大举投资元宇宙。年轻人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游戏、VR的虚拟世界。

我的观点是元宇宙可以当作真宇宙的模拟器，但是不能也不该替代真宇宙，如果我们真的把元宇宙当作真宇宙的替代品来看待，那就离人类社会的停滞和灭亡不远了。

所以，旅游作为对于远方真实世界的探索是不可替代的，元宇宙作为真实宇宙的模拟和预览可以用来促进对真实世界的探索和旅游。

复杂度

虽然元宇宙的技术突飞猛进，但是和真宇宙存在着巨大和根本的差别，真实世界的复杂度是元宇宙无可比拟的。

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微观复杂度：元宇宙是基于硅基芯片的，虽然芯片已经进入纳米级，但是跟原子和分子的量级还有几个数量级的差异，即使在原子层面，还有很多现在物理还不完全理解的量子效应和复杂度，而芯片的状态只能是0和1。

宏观复杂度：宏观复杂度那就差得更远，一个或者一组芯片所占的空间和一个城市相比差了二十个数量级，所用的能量也是差了同样的数量级，当然元宇宙所需的能量低了很多，使得其成本也低了很多。

因为元宇宙远不及真宇宙复杂，所以不如真宇宙多样和有趣。当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能已经足够复杂也有足够的乐趣，但是元宇宙的逻辑性是永远无法比拟真宇宙的。

逻辑性

真实世界是有规律的，自洽的，所谓符合逻辑的。从牛顿定律，到量子力学，到进化论、经济学和社会学。这个宇宙是多么的复杂，但是又如此美妙地遵循着以物理定理为基础的各种规律。人类通过掌握这些规律才得以理解和利用和改造这个真实的宇宙。

当然，元宇宙也可以有不同的物理学，经济学和社会学，但由于其复杂度远远不及真实宇宙，其规律必定是荒唐，不自恰和缺乏逻辑的。

凭空创造的元宇宙也不符合历史和演化的规律。

我们的宇宙、星系和地球都经过了十几亿年的演化，再过了几亿年的生物进化才出现了无比丰富的生物界，再过了几百万年才形成了今天人类的社会。

而元宇宙缺乏历史和时间的沉淀，所以不符合演化的逻辑。比如说人类的主要文明都是有注重家庭和后代的传统，因为如果一个文明不注重家庭和后代早就灭亡了。而元宇宙的社会规则就完全不要考虑这些道德规范。

元宇宙替代真宇宙的风险

元宇宙的确可以低成本地创造几乎所有的乐趣。不仅仅是娱乐甚至于社交，亲情和成就感都有可能在元宇宙中被模拟和实现。

按照马斯洛人类的各个层次的需求，除了生理上的需求可能还需要外卖来满足以外，元宇宙可以足不出户满足各个层次的心理需求，包括安全感，社交，自尊心和成就感。

因为不需要符合真宇宙的逻辑性，可以凭空创造很多虚妄的乐趣，就跟毒品一样，让人获得真宇宙里面不可能获得的乐趣，或者真实世界里成本非常高的乐趣。比如可以创造绿色的天，蓝色的沙漠，完美的俊男美女，也可以让你赢得每一场足球比赛和牌局，满足虚妄的被尊重感和成就感。

替代亲情和爱情

更加危险的，元宇宙可以创造爱情和亲情的替代品。这个也不一定完全是坏事，对于某些人群来说，从虚拟世界获得这些情感的补充也是一种补充，问题是，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人类的繁衍还是需要爱情，亲情和家庭。如果年轻人不需要真实世界的爱人和儿女的陪伴，那么生育率和人口的衰竭就迫在眉睫。

替代探索真宇宙的风险

元宇宙几乎可以创造人类几乎所有的乐趣，唯一例外的可能就是探索和掌握规律的乐趣。当然元宇宙里也可以设置各种规律，打怪升级的过程也是发现这些规律的过程。

但是真宇宙的复杂度远远超过元宇宙，因其规律自洽和有逻辑，所以科研创新的乐趣更加高级和长久。但不是所有人天生都是科学家，打怪升级的快感要比科研创新容易获得。如果更多的人去探索元宇宙的规律，而不是去探索真宇宙的规律，人类的科技就会停滞。

科技停滞的风险

如果科技停滞了，人类就可能永远被限制在地球上，那么未来人类灭绝的风险就大大增加了，因为搞砸一个星球和一个社会是很容易的。这个方面我和刘慈欣的观点一致，人类要有能力星际旅行和定居，才能彻底避免灭绝的风险。

还有，如果脑机接口的发明或者长生药的发明，那人类就永生了，那就更加失去了探索真宇宙的兴趣，就会更加容易完全沉迷于元宇宙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读一下我的小说《永生之后》。

对于元宇宙的缺陷和替代真宇宙的风险，我们必须有所警惕。我觉得元宇宙应该成为真宇宙的模拟和预览，不是替代而是促进对真宇宙的探索—旅游。就像在电视或者社交网络上看到美景就会增加去旅游的欲望一样，虚拟现实的技术也可以用来推广和营销旅游目的地，从而促进旅游。

远程通讯对于旅游业的影响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未来是不是有可能通过远程视频替代到现场去旅游了？如果仔细分析远程视频技术，就知道远程视频技术可能永远无法替代现场旅游。先不说如何模拟触觉，味觉等，仅仅是交互速度的问题就是无法逾越的瓶颈。

交互速度的瓶颈

人对真宇宙的探索是一个交互的过程。假设在一个景点，山上留下瀑布，瀑布流淌成小河，河边有一群村民。如果你在现场，你眼睛的视线就会自然地从“山”聚焦到“瀑布”，然后聚焦到“小河”，然后聚焦到你感兴趣的“某一个人”。如果实在现场，这几次不同的聚焦，可以几乎瞬间地完成。

但是假设你通过在几千公里的远程视频，“虚拟旅游”，不考虑需要传输多少信息量，就是几次不同聚焦和视线的变化，通过你的头和眼睛动作，传输到服务器驱动现场的摄像头，获得新的视角和聚焦的图像，再传输回来……

这个交互的过程就需要很长的延迟，而且这种延迟是由光速的有限性和操作设备延迟的物理有限性所决定的，是永远无法逾越的。所以远程旅游不可能替代真的旅游。

远程通讯可以促进休闲旅游

远程通讯虽然不能替代现场旅游，但是远程通讯可以替代一部分出差和会议，尤其是那些交互性不强的沟通。例如传达一些指令，培训等都可以通过远程会议进行。

但是远程通讯由于交互性的短板，无法取代一些深度的交互沟通，例如谈心、情感交流、创造性地合作等。所以有些出差可能减少了，但是团建的旅游出行可能增加了。

另外灵活办公的方式也会增加休闲旅游的需求。有些人可以不仅在家办公，也可以在海边，在景点，在度假酒店办公。所以总的来说纯粹商务旅行减少了，但是包括团建在内的休闲旅游的需求会增加。

得益于远程通讯技术，携程正在率先尝试混合办公模式，员工每周三和每周五在家里（或者景点，在度假酒店）里远程上班。

我希望中国其他大厂都能够参考效仿。这样有很多好处，上下班省了堵车，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和孩子，也不用都住在房价昂贵的市中心，还可以更加灵活地安排旅行计划，增加旅游的需求。如果远程会议也作为一种元宇宙技术，那么元宇宙技术也的确可以促进人们更多的旅游。

结论

元宇宙比起真宇宙是简化的，原始的，不符合逻辑的。但是元宇宙的确可以生产和满足出人类的各种乐趣，也很容易让人上瘾。

这对未来的人类社会发展是一种巨大的隐患和风险，可能造成科技停滞，社会内卷，人口萎缩等问题。

同时，元宇宙如果作为真实世界的一种模拟和预览，可以促进人们对真实世界的探索。比如科学家可以用元宇宙去模拟做实验，旅游公司可以通过元宇宙技术，尽可能地让客户体验逼真的预览，激发旅游的灵感和欲望。

除此之外，把现场旅游的体验做的更好，比如比元宇宙要更有交互性，更加丰富和有趣。我多次论述过旅游行业是一个高贵的行业，担负着很多责任，比如说促进经济，科技，和平，共同富裕，今天旅游行业又多了一个使命和责任，就是创造完美的旅行体验，让元宇宙不能替代真宇宙，而是促进人类对真宇宙的探索。

(本文作者梁建章，为携程集团联合创始人、董事局主席。本文首发自公号绕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