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大厂都在造车？

文|唐湘民

我国汽车产销量连续十多年高速增长，但目前增速明显放缓。一方面，众泰、猎豹、力帆、华晨等传统汽车企业相继破产倒闭，而另一方面，恒大、格力、小米、滴滴等无造车背景的企业跨界进军汽车行业的消息不断传来。传统汽车企业既感受到了市场冬日的寒意，又倍感来自造车新势力的无形压力。

随着数字化时代的到来，计算机技术、通信技术、IoT（物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数字化技术的发展正在深刻影响汽车产品和汽车产业。汽车不断集成科技成果，正朝着新四化——电动化、智能化、网联化、共享化——方向快速发展。

汽车产品发展趋势

1. 汽车是不断集成最新科技成果的产物

汽车是什么？对于专注于为用户打造高品质产品的汽车企业来说，汽车是不断集成最新科技成果和时尚元素的产物。从机械产品到机电产品，再到今天的智能网联产品（见图1-1），汽车一百多年来的发展史就是一部科技成果的集成史。

汽车最早属于机械产品，随着电子技术的发展和应用，新的电子器械不断出现，汽车将出现的电子器械和技术进行集成，如集成ABS、ESP、安全气囊等，就变成了更加舒适安全的机电产品。现在的触摸屏、摄像头、语音识别、人脸识别等科技成果不断地被集成进来，汽车越来越智能了。

20世纪70年代出现的ABS是最早集成软件控制的电子单元。从20世纪80年代的燃油喷射、90年代的车载诊断系统、2000年的混合动力汽车到2010年的第一代车联网，软件代码量越来越大。

信息和通信技术的发展对汽车的影响越来越明显。以移动通信为例：

• 在1G技术得到应用时，第一代车联网实现了紧急救援；
• 2G时实现了车辆信息读取和远程控制；
• 3G时实现了人的个性化信息娱乐；
• 4G、5G时则将实现人—车—路的协同，也就是智慧交通与自动驾驶。

到了今天的数字化时代，技术发展得太快，5G技术、人工智能、IoT、大数据、云计算等集成起来实在是太复杂。

汽车正在从机电产品发展成为智能网联产品，而特斯拉就是新一轮科技革命发生以来最新科技成果的集大成者（见图1-2），并取得了巨大成功。

▲图1-2 特斯拉是集成最新科技成果的典范

特斯拉在电池技术、OTA及电子电器架构、自动驾驶等方面都有突破性的创新。

1）电池技术

电池技术是特斯拉最引以为傲的优势领域之一，而电池管理系统（BMS）是其中的关键。由相当于BMS“大脑”的主控模块负责电压电流控制、接触器控制、对外部通信等功能，从而实现对电池健康状态的远程实时监控。

2）OTA及电子电器架构

OTA使特斯拉汽车可以像智能手机一样进行系统升级，从而持续为用户带来新的功能、内容和体验。传统车企的OTA通常局限于对车辆零部件的功能进行远程控制或升级，主要原因在于底层的电子电气架构不同。

在传统的汽车供应链中，OEM（汽车主机厂）高度依赖博世、德尔福（现为安波福）等供应商提供的ECU（电子控制单元）。不同的供应商提供的ECU有着不同的嵌入式软件和底层代码，整车企业没有权限维护和更新ECU，极大地影响了用户体验。

特斯拉采取集中式的电子电器架构，即通过自主研发底层操作系统并使用中央处理器对不同的域处理器和ECU进行统一管理。这种架构与智能手机和PC非常相似。实现整车OTA功能后，特斯拉可以通过系统升级持续改进车辆功能，软件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传统4S店的功能——持续为交付后的车辆提供运营和服务。

3）自动驾驶

特斯拉的自动驾驶系统Autopilot是其目前最重要的应用软件。传统汽车与智能汽车最大的区别在于驾驶系统。作为最早搭载自动辅助驾驶系统的电动车，特斯拉拥有全球规模最大的辅助驾驶车队，Autopilot行驶里程超过20亿公里，远超其他竞争对手，并且车队规模保守估计以每年约40万辆递增。

目前主流智能汽车主要配备辅助驾驶系统，尚无企业实现完全自动化驾驶系统。

从2010年到2020年，短短10年时间里，特斯拉的股价上涨了40倍，市值超过百年老店丰田。由此可以看出，集成科技成果、加快数字化转型是传统汽车企业发展的出路所在。

汽车的未来在于集成信息技术、通信技术，成为智能网联数字化产品。笔者早在2013年就提出了汽车产业将全面数字化的论断。集成信息技术、通信技术，对于传统的汽车企业既是巨大的挑战，也是时代带来的决定生死存亡的机遇。

对于时代机遇，马云说过，决策者不要看不见，看不懂，看不起，否则将来不及。

十年前，互联网企业的创始人和汽车企业的领导者坐在一起讨论汽车的未来时，汽车企业的领导们对互联网企业创始人将颠覆传统汽车企业的豪言不屑一顾。

今天，汽车的形态在变，生产方式在变，商业模式在变，核心技术在变，我们不能“看不见”；特斯拉销售热门车型Model Y可以任性狂降16万元，蔚来市值超过宝马，我们不能“看不懂”；无任何造车经历的外部企业跨界造车好像成了一种时尚，我们不能“看不起”，否则我们最终的命运很可能就是“来不及”。

2. 汽车产品新四化——电动化、智能化、网联化、共享化

汽车集成最新科技成果，汽车产品将朝着新四化——电动化、智能化、网联化、共享化的方向发展。在新四化中，电动化、智能化、网联化是技术，共享化是应用模式。智能化、网联化、共享化这三化与数字化有关，电动化是能源技术应用，这里不做介绍。

汽车智能化是汽车产品本身的一次技术升级，是在传统汽车基础上，增加先进的传感器、控制器、执行器等装置，通过车载传感系统和信息终端实现与人、车、路等的智能信息交换，使车辆具备智能的环境感知能力，能够自动分析车辆行驶的安全性，并使车辆实现复杂路况下的安全行驶，最终实现完全的自动驾驶。汽车的智能化程度已经成为客户购车时的重要考虑因素。

汽车网联化是指网联汽车通过通信设备实现车与车之间的连接，车与网络中心、智能交通系统等服务中心的连接，甚至是车与住宅、办公室以及一些公共基础设施的连接，同时实现车内网络与车外网络之间的信息交换，全面解决人—车—外部环境之间的信息交互问题。

在万物互联的时代，汽车与生态中设备的互联将是大势所趋，并将催生出无限场景的创新应用。

汽车保有量日渐增加，使城市交通越来越拥堵，通勤时间变长，停车难成为常态。汽车共享为城市出行提供了一种新的选择，有助于降低个人购车意愿，一定程度上缓解城市私人小汽车对道路和停车资源的占用。

共享出行乃至更广层面的出行服务已经成为汽车产业发展的趋势，几乎所有的汽车企业都认识到向移动出行服务商转型势在必行。“新四化”蓝图的逐步落地，必将加快整个汽车产业生态的重塑进程。

传统汽车制造商面临的挑战

近年来，汽车行业竞争不断加剧。一方面，中国汽车市场已由增量市场转为存量市场，增速明显放缓；另一方面，滴滴、恒大、小米、格力等外界企业纷纷宣布进军汽车产业。传统汽车企业感受到了车市寒冬，厂商与经销商压力倍增。大众汽车CEO迪斯甚至断言：“传统汽车制造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1. 中国汽车行业发展进入普及期

汽车产业的发展一般会经历起步期、高速成长期、普及期、普及后期及饱和期五个阶段。美、德、日、韩等发达国家汽车行业的演变历程表明，在进入普及期后，市场开始发生深度调整，增速会趋缓，在普及后期增长率会变为个位数（见图1-3）。

​▲图1-3 中国汽车行业发展进入普及后期，产量增长速度将放缓 数据来源：中国汽车流通协会 奥德思汽车研究 巨量引擎-汽车数据策略研究院整理 整理日期：2019.9

中国汽车市场目前已进入普及后期，市场尚未饱和，仍有一定的成长空间，但发展速度已经趋缓。

根据中国汽车流通协会统计数据，中国汽车产业的复合年均增长率已经降至10%，未来可能继续降低。2020年，中国汽车销量2527.2万辆，远高于美国的1450万辆、日本的460万辆、德国的292万辆、韩国的190万辆，在这种体量的产销基数下高速增长是难以持续的，增长率将进一步降低。

从发展特点来看，由量变到质变，行业面临进一步的整合和结构调整，增速下滑，销量萎缩，资源向头部企业集中将会是未来市场的新常态。

中国汽车行业增速已经放缓，靠提升产量来增长已经比较困难了，必须从单纯追求销量增长转向追求高质量增长。汽车企业靠什么转向高质量增长？靠的是集成最新的科技成果和创新模式应用，更具体地说，需要集成更多的信息和通信技术以及数字化时代的模式创新。

全球汽车行业利润逐步向自动驾驶及电动车零部件、数据及车联网服务、移动出行等新兴业务延伸，新兴业务利润在整个汽车价值链中的占比将从2017年的1%增长到2035年的40%。以数字化转型应对时代变革正在成为汽车企业领导者的共识。

2. 跨界造车蔚然成风

无任何造车背景的企业涌入汽车产业，是汽车研发制造的门槛降低了吗？显然不是。中国品牌汽车的品质近年来有了很大提升，随着汽车企业推行工匠精神、精致工程，国产自主品牌汽车在造型、工艺、性能等各方面都已赶上甚至超越国外品牌。造车的门槛不是降低了，而是越来越高了。

2019年8月28日，恒驰新能源汽车横空出世，恒大集团宣布造车。2021年4月6日晚间，有消息称，滴滴出行开始启动造车项目。跨界造车的企业主要来自互联网企业、手机生产商、家电企业、地产企业。

互联网企业有滴滴、美团、百度、奇虎360，手机生产商有小米、OPPO，家电企业有格力、创维、乐视，地产企业有恒大集团、宝能（见图1-4）。这些跨领域企业进入造车行列，成为造车新势力。有的选择直接“下场”造车，有的选择以供应商的方式提供服务。前者有百度、小米、奇虎360，后者则包括华为、美的等企业。

▲图1-4 汽车产业外部企业造车成为一种风气

新势力造车主要基于两个原因：

1. 新势力企业在业务场景上对智能无人驾驶汽车具有强烈的需求，例如：美团需要有无人车、无人机配送的业务场景，滴滴有自动驾驶出租车的业务规划等。
2. 新势力相较传统车企在用户黏性、智驾算法、车联网安全等方面具有优势，例如：滴滴掌握海量用户数据，可以建立特定线路、特定时段的无人驾驶接送客场景；小米连接设备达到3.25亿台，可精准捕捉用户需求；奇虎360帮助某车企发现十几个漏洞，避免车辆被远程开关车门、启动、熄火，推动车联网安全生态建设。

数字化带给汽车企业的发展机遇

传统汽车企业如何应对日益严峻的挑战？在数字化时代，汽车企业的机遇是什么？

其实，只要我们理解了数字化时代汽车产业的演进路线，理解了时代赋予汽车产品的使命，即使有更多产业外企业进入汽车产业，汽车产业仍然有着非常广阔的前景。

传统汽车企业亟须深刻理解数字化时代汽车产业的发展方向，制定和推进数字化转型战略，从而告别传统，把握住巨大变革中的发展机遇，得以持续发展。

我们先来看看从电话到智能手机的演变历程。传统的电话主要是用来通话的，但一个人打电话其实并不只有简单通话的需求。例如，通话涉及旅游，他就会希望分享一些旅游中拍摄的照片。但由于技术的限制，过去的电话是不能发照片的。

通话时他当然也希望看到对方，能够视频通话，以前也是不能实现的。通话的时候他也许还希望群聊，也就是建立个聊天群、社交群，多人一起聊，过去也是不能实现的。通话的时候他也希望知道对方在什么地点，告诉对方在什么地方见面，这就需要分享地理位置（见图1-5）。

类似的场景还有很多，其实是人们通话时希望实现的场景，只是在过去由于技术的限制，无法满足用户的需求而已。

▲图1-5 智能手机从电话演变而来，功能得到极大丰富

今天有了智能手机，上述用户通话时的所有场景都能以数字化手段实现。因此，通话这个原来电话的主要功能，在今天的智能手机中已变得毫不起眼。而以丰富的方式高效表达与传递各种场景的信息才是用户满意的功能。

汽车也是一样。人们为什么要买车？因为工作或生活中要出行，要从A点到B点。目前的汽车只能作为一个从A点到B点的交通工具。实际上，用户从A点到B点一定是有某种目的的，如开车去参加会议，去商店购物，去外地旅游观光等。

那么，他的需求一定不只是从A点到B点这样一个简单的位置移动。伴随着这一位置移动的过程，还有这一对应场景下的服务。

我们可以设想出很多移动出行需要服务的场景。从A点到B点，常见的场景有沿途景点推荐、美食订餐推荐、车辆服务推荐、停车场推荐预约、智能家居个性化控制（见图1-6）。

• 沿途景点推荐包括组队出行、车载对讲沟通、路过著名景点和名吃推荐。
• 美食订餐推荐包括用户经常前往的餐厅风格个性化推荐、用餐预约、优惠提醒、在线点餐。
• 车辆服务推荐包括油量警报并导航到加油站，为车辆维修推荐维修点。
• 停车场推荐预约包括停车位预约、免费停车信息。
• 智能家居个性化控制包括室内灯光控制、空调开启、音乐播放、热水器开启等。

▲图1-6 智能汽车将从交通工具发展为移动出行服务提供者

如果用户希望在路途中工作，汽车可以成为办公空间：设置会议桌后，可以多方视频开会、放映PPT材料、获取任何工作需要的信息等。

因此，从用户需求的角度来说，汽车需要满足的不是从A点到B点的简单交通需求，而是像在家里或办公室一样的各种生活和工作场景的需求，这些正是未来智能化汽车能够实现和满足的。

智能汽车服务智能交通，智能交通服务智慧城市。跳出将汽车作为简单的交通工具的思维局限，汽车企业要成为移动出行服务商，汽车产业将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

智能手机与过去的电话的根本区别在于智能手机有操作系统。有了操作系统，智能手机就可以运行各种软件，提供上网、娱乐、购物、生活服务等互联网、物联网上无穷无尽的服务。

未来智能化汽车一样有操作系统等一系列软件，同样可以连接各种服务，将人从驾驶中解放出来，允许其在乘坐中娱乐、休息和办公。车主和乘客可以享受移动出行中各种场景下的智能服务。

智能手机这一新兴产业比起传统电话的产业要庞大得多。人们往往把未来的汽车视为像智能手机一样的智能终端，而笔者认为，智能汽车比智能手机要复杂得多。

首先，汽车的工况比手机要复杂得多，比如汽车的驾驶执行机构（行驶、转向、制动等）是手机所没有的。

其次，汽车对数据和计算能力的要求比手机要高得多。例如，AEB（自动紧急刹车）辅助功能，通过行人探测系统与前向物体识别摄像头准确识别汽车、自行车、摩托车、行人等移动物体，快速运算并准确判断前方可能出现的危险目标。

当检测到与前方物体存在较大碰撞风险时，系统会结合车辆当前的行驶状态与驾驶员的操作行为做出预判，以最快的反应速度接管制动系统，及时刹车以保证行人与车辆安全。这一功能需要对大量数据进行准确、高速计算，这是手机无法比拟的。

与从A点到B点的交通工具制造产业相比，移动出行服务是一个更大的产业。这个产业不仅需要汽车制造商，还需要智能化、网联化、交通管理部门、一切出行服务的提供者。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巨大的产业将容纳非常多的ICT（信息与通信技术）企业、服务企业。因此，我们将看到越来越多无汽车制造背景的企业进入汽车产业。

汽车智能化趋势的终极状态是无人驾驶，将经历智能辅助驾驶、半自动驾驶、自动驾驶等阶段。汽车将逐步脱离纯粹出行工具的形态，而智能出行、数字化服务以及云端各类丰富的服务将慢慢植入，为客户出行提供全新的生活方式。

有人说汽车是家庭、工作单位之外的第三空间。当人在家时，生活上需要的一切基本都能唾手可得。当人在办公室时，工作上需要的一切就在身边。当人在车上时，人们同样希望能够有需要的一切，这也是用户体验的一部分。

数字化的产品，数字化的生态，数字化的服务。数字化将为汽车产业带来新的商业模式和运营模式，同时为汽车企业带来巨大的发展机遇。

(关于作者：唐湘民，广汽研究院首席技术总监，广州汽车集团数字化转型技术负责人，广东省数字化联盟创会理事长，在汽车相关行业从业20余年。曾获得国jia级企业管理创新成果奖、中国汽车工业科学技术进步奖等奖项，以及“重庆友谊奖”“全国百佳首席信息官”等荣誉称号，是广东省和广州市数字化领域的产业创新领军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