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与实业是皮与毛的关系。
采写|新经济沸点 郭娟
7岁那年,周建第一次下地干活,这位苏北农家子弟大概没想到,多年后自己的创业仍与农业相关,并且会做到这么大的规模。
约在2013年,周建开始探索互联网创业机会,“2013年是个时间节点,城市里的互联网、游戏、电商格局已定,只有农业的空间比较大。”2018年3月28日,周建向新经济沸点回忆。
2013年,中国农村还有一件大事发生,即土地流转制度变革:土地经营权由之前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变为可以转租、转包等。
正在寻找创业方向的周建由此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市场。从他的个人经验来说,农村劳动力不断往城市转移,家乡的土地荒置;土地流转制度的推行,意味着耕种从分散到集中,必然会使生产效率、生产方式、农业技术、农资需求等产生连锁反应。
“一个种植大户,承包300亩地,需要租金约20万元。他交完这笔钱后,所剩无几,此时投入生产的资金缺口就是一个刚需。”周建的农分期,一开始便以农业种植大户的金融需求为切入点。
两年后的2015年,周建探索过的“农村创业机会”,成了小米CEO雷军口里“未来十年最核心的投资机会”,“农村和城市相差10到20年,填满这个鸿沟将会产生一批百亿元市值的企业。”
从A轮起,雷军的顺为资本就在投资农分期,一直跟投到目前的C轮。
2018年4月8日, “农分期”宣布完成数亿元C轮融资:由执一资本领投,BAI(贝塔斯曼亚洲投资基金)、涌铧投资、顺为资本、源码资本、真格基金、InnoVen Capital等跟投。
“参与农分期投资主要看两点:首先是农业金融这个领域处于起步阶段,国家的一些政策导向也对农村人口、种植环节有一定的扶持;其次是农分期这个团队是一群‘贴着地皮跑’的人,他们会有专业的人员到全国各地的村、镇上了解最前沿的信息。”源码资本投资部副总裁孙彤这样总结。
贴着地皮跑
孙彤所说的“贴着地皮跑”的人,在周建那里叫 “客户经理”,目前接近800人,扎根在河北、山东、江苏、安徽、湖北、河南、江西七个省的农村。
一个客户经理管一到两个镇,常驻农村。返乡大学生是这个职位的第一人选,“村里娃”容易获取信任,主要业务是与农户打交道——一来接受农户在种植过程中的技术咨询,二是这个群体有点类似“底层数据搜集员”:一个客户经理配备一个Pad,走访农户,从基本情况到庄稼的长势进行数据化输入。
年龄、性别、家庭收入这些基本情况输入时比较容易,但庄稼长势该如何量化?周建介绍,客户经理在现场做判断,录入系统时有选项:好、良好、一般、不好,等等,同时,上传作物的照片或视频。
判断农户的基本情况可以看他是否有不良嗜好、家庭成员,以及村里人的评价等:“四十岁上下,有孩子在念书的这种人家庭应该比较稳定;夫妻双方一方留守,一方在外打工,这种家庭不是太稳定,风险较大……”周建如数家珍。
金融的要害是风控,风控与征信密切相关,而一个农民信用情况如何,央行的征信系统里可能是空白,在阿里和腾讯的数据里,也不一定有全面反映。农分期的办法是通过客户经理的走访,补足这些数据。
那么,在农村,这样去搜集数据农民不会反感吗? “你去医院看病,医生问你哪里痛,你为了保护‘隐私’啥都不说,医生怎么作诊断?”农信互联的CEO薛素文反问。农信互联是一家猪联网创业公司,在它的体系里,有一个500余人的兽医团队扎根农村,帮养殖户在饲养过程中解答疑问,也是一群“贴着地皮跑”的人。
与农分期的周建不同,薛素文此前是大北农的首席财务官、集团副总裁——这家2010年挂牌深交所的农业高科技企业在2015年遇到互联网转型难题,薛素文带着一支团队开始尝试。
猪饲料一直是大北农营收的中流砥柱。大北农财报显示,2017年饲料产品营收163.98亿元,实现10.87%的增长,占总营收的87.49%。公司饲料总销售量为443.93万吨,同比增长11.04%,其中,猪饲料销售量为369.17万吨,同比增长12.39%。
大北农的互联网转型从猪产业切入很自然,在将猪养殖过程数据化、用户在线化的尝试中,大北农有一个意外的发现,这套系统不仅通过移动互联网的方式“拉近与客户的距离”,而且数据化的运营提升了养殖户的生产效率。意识到这个价值后,2016年,农信互联从大北农独立,薛素文任CEO。
农分期的数据采集依靠人工。“农民除了玩玩手机,大部分连记账的习惯都没有。”周建告诉新经济沸点。农信互联则是在猪身上佩戴“耳标”,将猪的吃喝拉撒睡数据实时上传。一个耳标的成本在2~3元人民币。今天哪些猪营养没跟上,哪些猪生病了,哪些猪该受孕了,这些信息在规模化养殖中特别重要,“一旦错过受孕机会,需要等待或者被淘汰,这些都是成本损耗。”薛素文向新经济沸点解释。
殊途同归
目前,农信互联服务的养殖户,规模都在500头猪以上,农分期的服务对象也主打“300亩以上的种植户”,规模化产生的农资需求批量化、生产过程技术化、运营数据化等,都让金融服务成为一种如影随形的“标配”。
农分期早期介入农村市场的金融服务时,打算与传统金融机构一样,靠吃利差赢利,但很快,这种方式被证明行不通。“银行给我们的资金经过整合后成本在8个点,放出给农户要12~14个点才有利润。”周建说,“意识到农民不认高利息后,我们转变了方式,低息、甚至无息都可以给农民放贷。”
周建所说的“转变”是把金融当工具,切入到产业交易,用产业交易的利润弥补放贷环节的零利息。“辅料采集上,别的企业可能是2000元一吨,我们从厂家处能压到1700元,因为我们有足够多的量。”规模化采集让农分期在农机、化肥、农药、种子等环节有了利润空间。
农户需要购买种子,但是对种子的选择非常谨慎,尤其是规模化生产的大户。现在与农分期合作的种子企业为隆平高科,全球十大种业公司之一。“大户认品牌。”周建说。
农分期的客户经理不定期地到访服务农户,会及时发现他们的需求,像什么阶段需要追肥,什么阶段必须除虫,在干旱时选用什么种子,雨水大时什么种子比较合适——在农产品的生产周期中,农资采购贯穿始终,金融服务也有机可乘。
与农分期类似,农信互联也通过实时监控数据向农户提示追加饲料等信息——由于大北农本身就是生产饲料、售卖猪苗的企业,这种组合与农分期有殊途同归的效应:前者是饲料企业孵化出的科技企业,后者则是从科技着手,深入到产业链中。二者都是通过技术手段改造行业获得价值,周建认为他解决了种植业的全程信息化问题,而薛素文则将猪联网的模式总结为在线与SaaS服务的综合。
生态金融
“从技术角度来看,金融这几年迅速演化,第一种形态叫互联网金融,第二种形态叫科技金融,第三种形态叫生态金融。”中关村大数据联盟秘书长赵国栋对新经济沸点说。
在他看来,农信互联这样的企业做的更像生态金融,也更有意义,“BAT存在的价值只是创造了消费端的需求,没有一家解决了劳动生产效率的问题,没有让农业增产,也没有让工业增产。”
生态金融被赵国栋描述为,“金融要像水一样,在生态里流转,完全服务于生态和产业” 。“未来的趋势是,每一个行业里,生产、流通、交易、消费垂直地融合,形成一个新的生态,从生产端开始推进互联网。”
薛素文和周建都认为他们在切一个巨大的市场。“中国人平均每人一年吃半头猪,加起来需求量在一年7亿头。一头猪按照1500元的单价来算,这个市场有1万多亿,饲料加进来有3万亿……”薛素文向创业家&i黑马分析。
2013年,周建创业时,农村土地流转率为百分之二十几,到了2018年,已经超过40%,农业规模化种植成为大势所趋。在这个产业里,各个环节都有需求,“化肥6千亿,农药2千亿,种子1千多亿,这些加起来就有1万亿,土地租金有5万亿,还有一些技术投入无法量化……”周建说。
尽管种植有这么大的市场,但也有人不看好农业金融的创业,比如贷帮CEO尹飞。“金融与实业是皮与毛的关系,只有实业健康,依附其上的金融才会成长。”接受采访当天,尹飞回答广东农村农业产业链金融研究院的咨询,建议未来要多关注粮食进口,进口粮食在未来高速增长,国内粮食基本上没什么增长空间。中国农业最大的问题是,绝大多数农产品与国外相比,既无价格优势,也没有竞争优势。“如果以农业产业链相关的金融为主营业务,获得高速发展的可能性不大。”尹飞说。
(本文由新经济沸点郭娟原创采写,首发于2018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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