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奇帆：P2P是农村高利贷在互联网时代的翻版

来源：来咖智库(laikazk)；整理：李晶

2019年年底，在沪上一公开论坛上，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黄奇帆表示，P2P就是传统农村高息揽储的老鼠会，披上了互联网的外衣。

“在2013年时，两家深圳的P2P企业到重庆来注册，工商局长写了报告向我报喜，而我当时批复报告说：在中国的P2P就是农村高利贷在互联网下的翻版，只要中央还没有制定相关的法律，就绝不允许在重庆经营。重庆市内的P2P公司一个不批准，外地批准了要到重庆来经营的一概禁止。我大概在3年内，作出了十几个这样的批示，因此这样的公司被扼制住了。”

黄奇帆表示，银监会主席尚福林也支持这样的观点，全国开始推开整顿P2P公司。非常不幸，全国有一万多家P2P公司在这两年的整顿中倒闭，坏账总账将近两万亿。

以下是黄奇帆演讲中的部分视频的文字整理，未经本人审定。

在数字经济、数字化平台发展的过程中，就是在这七八年里，我们也走过了一段弯路，就是P2P。

2006年P2P在我国起步，2012、2013年在我国大规模推开，P2P一下子变成时髦、科技金融的代名词，各个省、各个城市成千上万的P2P公司诞生，有的叫P2P、有的叫网络金融、有的叫投资咨询公司，五花八门。

五年之后，到2016年开始整顿，这时就已经闯祸了。一个公司倒闭，就有七、八百亿坏账。这样的公司倒闭一个是惊天动地的，倒几十个就已经变成灾难，变成系统性风险，大家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P2P这种网络金融模式，在发达的美国金融系统、英国金融系统和欧洲都没有展开。为什么英国人发明的P2P二十年下来只有十来个P2P公司；美国在2005年前后批准搞P2P，15年下来美国全部的P2P公司没有超过30亿美元，也没超过10个企业。他们没发展开来，我们为什么一搞就泛滥成灾？

我国对P2P的定义，不同于国外定义的“P”是一个人，另外一个“P”也是一个人，两个人之间互相认识而形成借贷；“to”是指中间有一个平台，只是起介绍作用，本身是不融资借贷的。

借钱的人是相互认识的，例如我的姐姐要借一笔钱给我的弟弟，我仅作为一个中介或者见证，而借贷的细节问题是他们自己解决。在这个概念里，这样的金融机构它本身既没有将别人的钱拿来，也没有把钱借给别人，而是真正的P to P，即他们直接进行借贷。所以，这样的思想模型实际是成立的，但本质上没有什么社会实践的价值。因此，美国、英国和欧洲都没有展开。

总结教训， P2P金融实际上是中国传统的农村里以高息揽储的老鼠会、乡里乡亲间的高利贷，披上了互联网的外衣，在互联网基础上的死灰复燃。

老鼠会中放高利贷的人实际上是没有金融资本金的，他们是一手从老百姓高息揽储而来，另一手通过高利贷放出，那么其中就会出现坏账、烂账，最后将会是卷款而走或走向崩溃等等结局。老鼠会这类东西本来是熟人经济、乡村经济中的一个陋习，即便要闯祸，也就是几十万元、几百万元，了不得到几个亿，辐射面积不会太大。

P2P通过互联网，不仅可以覆盖一个城市，覆盖几十个城市，甚至可以覆盖到全国，最后造成了网民们彼此之间连面都没见过，就形成几十亿元、上百亿元金额坏账的局面。

在互联网平台的外衣下，与现代金融风险管理原则背道而驰的P2P平台，有着高息揽储、乱集资、乱放高利贷款等五大问题：

1．这种P2P公司的资本金是所谓众筹而来。这个众筹是网络众筹，即通过互联网向网民刚性承诺高回报投资拉来的资本金。

2. P2P的融资杠杆从网民来。假设有1亿元资本金，如果要想放30亿元贷款、放100亿元贷款，资本金和贷款之间有一个杠杆，这个杠杆性资金从哪里来？银行资本金通过吸收老百姓储蓄，资本充足率10倍，10亿元资本金一般可以吸收100亿元储蓄，这个资金是老百姓储蓄来的，是有规范机制的，这种储蓄转化为贷款来源、杠杆来源，有资本充足率、存款准备金、存贷比、坏账拨备等一套制度监管组合在一起的信用系统。然而，P2P没有这些系统，P2P单单通过对网民的高息揽储、给予储户高利息回报承诺，进而将网民的钱集资过来。

3．放贷对象通过互联网面向所有的没有客户关系、没有场景信息的网民。P2P企业对网民乱放高利贷，对网民高息揽储，对网民众筹资本金。本来互联网最大的特点就是它的客户群、产业链会雁过留声，是有场景的，但是P2P的服务对象作为互联网上对象，并没有具体的产业链，也没有什么场景，导致互联网的信息起不了客户信用的补充作用，但是互联网穿透辐射贷款放出去的速度又异常快，只要有人想借高利贷，不管是借校园贷、房贷还是炒股票，钱就会被立刻借出去。而对于借款人的场景、背景或是信用，都是没有审核的。这样造成了P2P平台跟网民乱放高利贷，对网民高息揽储，跟网民众筹资本金的混乱现象。

4．借贷资金短长不一。借出去的钱可能半年、一年甚至两年才能还，有的甚至还不回来，而从老百姓高息揽储来的资本金期限也是半年、一年不等，那么资金如何平衡呢？此时的P2P公司就采取了借新账还旧账的手段，由此导致庞氏骗局式的资金池形成，而这个资金池不由任何其他方面监管，仅由P2P公司平台负责。

5．一旦出事，要么P2P企业卷款而走，要么瘫痪无法运转。究其原因，根源在于对有可能出现的严重后果缺少预判，也没有在监管层面上形成“资金要第三方存管，放贷要有抵押物，投资项目与投资者要一一对应”等负面清单，导致P2P网贷脱离了纯粹的“P to P”的原意，异化为互联网的民间集资和高息揽储。

针对P2P金融，只要稍有金融常识，就应该判断出这是新瓶装旧酒——新瓶指的是互联网，旧酒指的是封建余孽式的老鼠会、高息揽储式的高利贷。无论是P2P也好，互联网金融也好，不管打着什么旗号，只要向网民高息揽储乱集资，只要跟网民搞乱集资、众筹资本金，只要在网上乱放高利贷，最后这个企业必将借新还旧形成不断循环，俨然成为庞氏骗局。所以，基于互联网的辐射性、穿透性，就应禁止，因为这个过程是无法有序控制的。

对于有这五个特征在内的企业，被发现了就应该拿起刀子把它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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